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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玉米》:救救女人
2004年07月22日09:53 作者:肖十一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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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生于农村,所以我喜欢玉米;毕飞宇也喜欢玉米,因为从《玉米》姐妹三部曲中可以看出,作者的心思全都放在了老大玉米身上,玉秀和玉秧只不过是玉米衍生的两个悲剧性人物而已。不过,说起来玉米其实也是个悲剧性人物,只是她的悲剧性色彩后面,更多还有一种悲壮的成分。

  玉米是悲壮的。这得从王连方说起。王连方,王家村庄的支书,一个拥有丰富“斗争史”的“伟人”。正是他不断的“斗争”,让他的女儿学会了坚强,学会了在沉默中给予“敌人”致命的打击。可以想象一下,一个十多岁的姑娘,抱着自己的弟弟,站在那些“斗争对象”家门口,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们——那是多么地让人不寒而栗啊!古龙的小说中经常会有关于眼神的描写。在他笔下,眼神是一把刀,可以无形中杀死一个人。或许,玉米的眼神也是一把刀——一把复仇的刀,将从小根植在她心中的仇恨源源不断地释放了出来。

  同时,玉米也是伟大的而果断的。说玉米伟大,是因为她能在王连方倒台后,毅然决然地承担起家中领导的责任。然而,如果玉米不承担,还有谁能承担呢?王连方吗?在长年累月的“斗争”中,他只不过固守着自己丑陋的躯壳,失去了属于自己的灵魂。施桂芳吗?这个倚靠在门框上嗑着葵花子的女人,只不过是一个生产机器,当她最后的产品——王红军落地后,也就意味着她行使完了自己的使命了。倒是玉秀想当这个家,可是她却不行,因为玉米说她是个“狐狸”。狐狸是不能当家的。因此,玉米的伟大是天生就注定了的,就像大多数农村的长女一样,她们的肩上承载了太多本不应该她们承担的东西。说玉米果断,则是因为她能很快结束自己的飞行员恋爱,以迅雷来不及掩耳之势与权利媾和。玉米不是那种饱读诗书的人,但她很聪明,她能比一般人更快地判断出自己的处境,并迅速做出反应。嫁给中年丧妻的公社分管人武的革委会副主任郭家兴,就是玉米果断的最有力的证明。

  但是,不管是伟大还是果断,玉米至始至终都怀着一颗亟待救赎的灵魂。比如她的心计,又比如她的忍辱负重——这是平常人,特别是平常女人能干出的事吗?不能。为什么玉米能?我想这与她所处的时代以及家庭环境有着极大的关系。如果——我说如果王连方不倒台,用得着玉米承担起全家鸡零狗碎的事吗?用得着玉米用她那稚嫩的肩膀去承担重塑王连方家在王家庄的威信的责任吗?

  再说说玉秀。不可否认,玉秀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和玉米一样。只不过,在玉秀身上,贬义色彩要浓厚得多。从小,这个小玉米两岁的家伙就喜欢在王连方面前撒娇,因为她漂亮,因为她懂得如何取悦于人。而且,从王家庄到断桥镇,她与姐姐玉米之间的斗争也一直在持续着。在王家庄玉秀有靠山,没倒台前的王连方;在断桥镇她也有靠山,没去纺织厂参工的郭巧巧。就这样,在虚荣与傲气的左右下,玉秀将自己放纵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大概,从那时候起,也就为她以后的悲惨结局打下了伏笔。应该说,玉秀真正孤立无援是在郭左出现后。正如玉米说的那样,“玉秀是个狐狸精,看到男人就不知道是谁了。”其实玉秀自己也知道,可她就是不能自拔。于是,当郭左带着报复的心理与玉秀在厨房结合并遗留下小郭左后,玉秀的悲惨命运第二次开始了。玉秀第一次悲惨命运开始在王连方倒台不久。在村里放电影的时候,被一群男人轮奸。

  表面上看,玉秀的悲惨是她自身造成的,但只要细细一想,你就不难想到,在我们生活的周围,不是还有更多的“玉秀”存在着吗?她们为了活得比别人好,为了争一口气,就不自觉地将自己推进了命运的窠臼,即便是后来幡然醒悟想亡羊补牢,却也不能改变最后的结果了。这是玉秀的悲哀,也是当代社会不少人的悲哀。

  按照常人的思维,玉秧应该是会比王家所有姐妹都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因为她靠自己、靠一支笔一撇一剌将自己给写到了县城,但玉秧说,她是背到县城的。不管是写到县城还是背到县城,玉秧到县城其实只是为了重蹈两个姐姐的覆辙而已。因为她遇到了变态的老师,变态的同学,当然,还有变态的“初恋”。而懦弱和自卑,则是让玉秧走下深渊的最直接原因。懦弱,让不是贼的玉秧不得不交了二十块钱,这也成为魏向东后来“感化”她的凭据;自卑,让其貌不扬平凡普通的玉秧心里有着更强烈的自尊,因此当魏向东将地下侦察任务交给她时,玉秧甚至感觉到自己原来也还是受到关注的。一个不受人疼的幺妹子,一下子成了勇敢的“地下党”,这是改变玉秧命运的转折点。从那一天开始,她有了自信,只可惜她不知道命运的阴霾也正在逐渐罩向她的头顶。

  王家姐妹三个虽然遭遇的命运不太一样,但本质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她们都是可悲的三个女人。玉米在王家庄是可悲的,因为她不得不成天瞪着个眼去与那些和王连方有染的人对峙;玉米在断桥镇也是可悲的,因为她在郭家兴面前甚至在郭巧巧面前,都没有拥有属于家庭一分子的权利。玉秀和玉米差不多。在王家庄,她被“尿缸”和“茅厕”折磨得死去活来;而在断桥镇,她又不得不依靠一件军大衣来掩盖自己的秘密。玉秧看起来要好一些,因为在王家庄的她更多属于局外人;实则不然,因为她在县城所遭遇的命运波折远远比两位姐姐来得要迅猛要悲惨得多。

  读《玉米》,我仅仅用了不到五个小时。五个小时18万字,速度并不算快,但在阅读过程中,源源不断的冲击与震撼却从玉米的王家庄、断桥镇席卷开来。《玉米》只不过是农村生活的一个缩影,王家三姐妹也只是是芸芸众生当中最普通的三位,可从《玉米》身上,从三姐妹的灵魂深处,我却分明感受到有太多太多的女性正挣扎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她们渴望解脱渴望救赎,但命运之神却总是和她们开着不大不小的玩笑。我不知道,除了玉米以外,在农村,在现代生活中,还有多少高粱、麦子、稻谷在呼号:老天,救救我吧!

  鲁迅先生在几十年前大声疾呼:救救孩子;毕飞宇在几十年后也在大声疾呼:救救女人。


来源:[中青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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