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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的女人要离开
2004年04月08日10:17 作者:冷月寒风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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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她真的要走了,她的执意一如我的挽留。

  认识她已经很久了。 在那间我租来的不到十平方米的小屋里我们度过了三年的时光。

  三年了,每一天都是她起来把饭做好然后叫醒我,在我脸上留下一个飞吻后催我起床。当然有时候我们也会在早上缠绵,不过我不怎么喜欢。这多少有些让她不高兴。

  白天我上班她就在我们的小屋里呆着。她很少出去买东西,因为她没有工作而我也不可能把很多的钱给她。大概去年冬天我回家的时候捡了一条别人扔掉的小狗送给她,这曾经把她欢喜得不得了。现在她已经几乎离不开它了,甚至都有些冷淡了我。在我看来那是世界上最丑的一条狗,不过她喜欢,那我就没说什么了。

  她是一个很有风情的女人,在床上她总有办法激起我的欲望;同时她也是一个欲望很强烈的女人,除非特殊情况我们极少有一上床就睡觉的。有时侯她还会在半夜里把我弄醒,我实在累了就想些别的办法应付她,看着她一脸的不满足在我身边睡去,偶尔我也会觉得有些歉意。

  在上个月她突然说要走了,永远不回来了。我说你别开玩笑啊,她搂着她的狗笑了:“不过我要带它走!”

  已经秋天了。外边正下着小雨,隔着窗子能听到雨点打在树叶上的声音。我们的小屋虽然门窗都关了,不过我还是能感觉到阵阵冷意。冬天要到了吗?这个冬天应该怎么过我还没想好呢,因为小屋四周的老房子都已拆迁。房主在几天前告诉我不能再给供暖了。

  她倒了水,在我花几十块钱买的简易浴缸洗澡了。

  她真的是很美,尤其是在什么都没穿的时候。我很喜欢在她洗澡的时候静静看着她,就像欣赏我收集了满满一柜子的古玩一样。她的皮肤很白很嫩很柔滑,整个的人能叫人联想起描写天使的油画。

  可今天不同,我感觉到我的下身渐渐起了某种变化。而她一直没有看我一眼,只是把她的狗叫到一边懒懒地调逗着。

  我闭上了眼睛—— 并不是我忽然失去了勇气,绝对不是的。我想我将要失去更重要的东西了。

  她终于从浴缸里走了出来。我很奇怪她怎么一点都没感到冷。水变成晶亮的珠子,顺着她身体的凹部滴落下来。她的头发快及臀部了,曾经有一段时间她背着我把它染成了黄色,但我很不习惯,她才又染了回来。

  等我再正眼看她时她已经爬到了床上,从她摆出的姿势我明白她又在想些什么了,可我的心里很乱,所以我没对她做出反应。

  “你过来。”是她在叫我。我慢慢站起来走到床边坐下。

  她将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身上:“怎么了你?” 我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表情。

  于是她又朝我凑了凑,把两只脚都放到了我的腿上:“我想……” 我仍旧没有做声。

  她坐了起来,一只手麻利地解开了我上衣的扣子, 缓缓伸进去;同时另一只手熟练地拉开我裤子的拉链。她的手很热,或许是刚刚洗完澡的缘故吧。她习惯性地几个动作后就紧紧握住了我的下身。

  我的呼吸加快了。几乎在同一时间,我也听到了她的呼吸声。

  第二天上午我们一直没起床,我们也实在累了,因为直到窗外泛白我们才倒头睡去的的。好久没有这样做了,一般情况下我们每晚做一到两次。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没有在我的身边。桌子上有一张纸条: “我走了,不要再等我——雪儿”

  今天是周末了,我是否也该出去逛逛,再顺手买些吃的东西回来,我们已经吃了十多天的白菜了。但是我呆着没有动。

  黄昏又一次降临了这座城市,可外边还是有很多人在活动。我枯坐在破旧的藤椅上形同孤鹤。她显然是匆忙而去的,因为昨天弃在地上的果皮和破旧报纸依旧堆在那里。我忽然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把什物, 被遗弃,被尘封。毕业时朋友送我的录音机就放在床头,我随手一按,里面就传来阿勇的歌:

  “我是一快冰冷的石头,

  所以我没有熔化的时候;

  我是寂寞的地球,

  但是我没有死去的理由。

  ……”

  一、晓研

  阿勇和我在高中时就是铁哥们儿了,我们又一起考到了M大学。其实我们两个本不是一路人:阿勇是那种什么事都敢做什么事都无所谓的人,他本来就很秀气,再加上总显超前时髦的衣服,还有那头比起女孩子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长发,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总给人一种酷酷的感觉。对他来说学习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摆弄乐器是他最擅长的把戏,平心而论他也真的玩得很不错。在学校里没有几个老师喜欢他,而他这种人正是大多数和我们一样年龄正做着春梦的女孩子所梦寐以求的,所以他的身边从来没有断过女人。我真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对哪怕其中之一付出过真感情,因为他换女友象走马灯似的。但是没办法,对于自己看上的女人他就是能搞到手,而且最多需要三天的时间。当然也有自动找上门的。在这种情况下阿勇可以说是来者不拒,只不过用不了几天他的注意力就又转移到了新的目标上。

  相比之下我要老实得多,闲余的时间差不多都用来爬格子了。幸运的是居然还有那么几位“伯乐”编辑们欣赏。在我的文章变成铅字后偶尔也有MM写信给我,但这只会令我不知所措。我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对朋友绝对忠诚,大概阿勇就是欣赏我这一点,所以我们才一直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实际上除了阿勇我几乎没有很好的朋友,正因为这样我也愿意和阿勇走得亲近些。

  开学后不久系里组织了一次联欢,其实就是一个舞会。对于这种场合我向来是不大感冒的,所以我一直坐在场边上没动。而阿勇早就跳得头上冒汗了。人群中还有另外两个女孩子,听说是从附近艺术学校请来做友情客串的,她们的衣着打扮很是刺眼,再加上有点放肆的舞步,把大半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她们也是今天最忙的人,一曲未完马上又被人邀请了去。

  我的视线还没从她们身上移开,阿勇径直走到我边上坐下,随手甩开那件他向我炫耀过几次了的进口外套,瞥了我一眼的同时就明白了我正在做什么:“不错吧,是艺校的呢。” 还没等我作声他又用手指了指靠近我们的那一个:“这个要差点,不过给我也凑合了。”

  就这样在很多人的注视中我们一边嗑着瓜子 一边用很夸张的表情谈论着那两个女孩子。

  “咱们跳一曲好吗?” 其中那个穿着白色露胸长裙的翩翩舞到我的正前,同时把一只手伸向了我。我的嘴切喏了几下,不过我知道我没有说话,我的身体甚至都往后靠了一下。

  “快来呀,我见你一直在发呆了。”

  直到这时我才有勇气抬起了头。那边阿勇已经紧紧抱着另外的一个了,他不时还向我送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妈的,豁出去了!” 我很僵硬地站起来冲她走了过去。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像要和别人打架,不过她只是笑了笑:“我叫晓研,那个是我的同学阿倩。”

  我本来不怎么跳舞 今天又一点没状态(实应该说心不在焉才对),所以在不到十步的距离里我一共四次踩到别人的脚,其中有三次是她的。她一直在笑着,有时候停下来指导我几句。这让我觉得很没面子,一曲完后我就赶紧退了下去。

  她居然跟了我,又回头对凑上来的两位男士说了声“抱歉”:“你很特别,明天去找我好吗?”她掏出一张纸条,那上面写着她的传呼。

  “明天中午你呼我,我们一起吃饭。”

  很晚了阿勇才回来,他进门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有气无力地瘫倒在床上。他跟阿倩她们一起出去的,我没敢问他做了些什么,看他没动静了我才睡觉去了。对于第二天的约会我还在犹豫。算了,到时候问问阿勇,看他有什么意见吧。

  前两节有课,我和阿勇都没去。

  “晓研今天中午约了我……”我好像自言自语。

  “那好啊,是机会!”

  “可是……”我的声音更小了些。

  “靠!”阿勇把刚抽完的烟头径直扔到了我的脸上。有些疼,所以我用手抚了一下。

  “那我去了……”

  “这才像个人样子。” 阿勇别过头,不再看我了。

  “把你那件衣服借我吧。”我这才想起应该把自己弄得体面些。

  “自己拿,随便挑。”阿勇不耐烦的应了我一声。

  我洗了一个头,又换上一件比较得体的外套,才懦懦地拿起电话。

  在约好的地方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因为她毕竟是那种走在大街上回头率很高的女孩。但我总觉得她的身上分明透露出丝丝孤敖,这对于我有如芒刺,忽然间浑身不舒服起来。

  “你的名字还是阿勇告诉我的呢。” 她把目光对准了我。

  “我不喜欢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况切你也没问。”我老实做答。

  “老大,我是女孩子耶!”她对我做了一个鬼脸。

  我实在想不起来该要和她说什么,虽然我也沾她的光成了过路人瞳孔的焦点,但这只会令我更加茫然。

  “我们找家吃饭的地方边吃边聊吧。”

  “ 嗯。”我点点头,“不过进哪家你来确定。”

  “没问题!哪,就在前边有一家川味饭店,听说菜做得很好的。”

  我没置可否。

  “欢迎光临。”两位穿着红色马褂的前台服务员的确是正宗的川妹子。一定没有人会说她们不漂亮, 但当我转过头招呼晓研的时候,才分明地感觉到她们的逊色。

  我要让晓研走在前边,因为我从来没有到这种地方吃过饭。

  里面吃饭的人并不是很多,也许现在还有些早。我们在一张靠近角落的桌边坐下 。

  “请点菜——” 服务员给我们倒了茶,把菜单递到我前面。

  我只有接了,并迅速把所有的才都扫描了一遍。我不是在找什么菜好什么菜差,我是在计算哪几种才不至于使我由于囊中羞涩从而脸上无光。

  “先生,这种很好吃的,是我们店里的特色菜。” 大概那个服务员有些等急了。我没敢看价格,我怕我看了心里会承受不住。

  “不好意思了啊小姐,他不喜欢吃太辣的东西, 麻烦您再等会儿。” 晓研大概看出了我的窘迫,赶紧替我打圆场,在说话的时候用脚碰了我一下。我知道她是有意的,果然她的嘴向下呶着,顺着那方向我看到了她把一只手伸到了桌下,样子象是要给我什么东西。我伸手接了,凭着手感我知道她递来的是一叠钱。奇怪的是那时候我居然没觉得这会有伤我的自尊,相反,摹然包围我的是一种莫名的勇气,几乎不加思索就点好了菜。一共六个,大概需要300左右吧,我把剩下的300元钱又从桌子底下递了去:“谢谢……”

  她收了,但只是笑。我忽然发现她的笑容很美的。

  大概过了有半个月晓研一直没有再找过我。

  那个周六晚上同寝室的几个弟兄都在,惟独不见阿勇的影子,经过我的提议大家到楼下买了几瓶酒来聊以解闷。正在这时电话响了。

  阿猫跑去接了:“小林,你的电话!”

  我接过来,里面传来了声音:“还记得我吧?” 是晓研!

  “当然,还好吗?”

  她没有接我的话:“小林,今天晚上过来我这儿一下好吗? 大家都想见见你。”

  “大家?想见我?” 我有些茫然。

  “就是龙哥他们,你一定要过来啊,我都和他们说好了。快点收拾一下,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晓研今天穿得很性感:一身粉红色的低胸裙,大半个乳房都陋出来了。裙子的精巧设计更加突出了她胸和臀部的丰满。我的眼神有些迷离,但很快被她拉上了车。

  她和这个出租车司机好象很熟悉,叫了声“开车”就什么都不管了。晓研和我都没说什么话,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车子在夜色中停下了。

  这应该是属于私人别墅一类的建筑,进了大门后又弯弯曲曲走了几分钟晓研才打开一扇带铁锁的门。楼道里没开灯,所以我紧跟晓研。最后她打开一间屋的门:“进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居然屋子里也没开灯,在我面前只有漆黑一团。

  忽然,只在一瞬间所有的灯全亮了,十几只人头凸现在我的眼前。房间不大,所以所有的人好象堆到了一起。在其间,我发现阿勇也在,还有阿倩。余下的都是陌生面孔,但所有的人都在笑。

  也是在忽然间,所有的笑声都停了。

  “那就是龙哥。”晓研朝对面一个看起来很有派头的人指了指,然后她顺着一个男人的腿坐了下来。

  “很高兴你能到我们这里来。晓研常提起你。既然你是晓研的朋友,那就是我们大家的朋友。随便坐吧。”龙哥的声音很哄亮。

  我刚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一桌酒菜很快就上好了,于是那一堆人马上又变成了一圈人。这时候我才有机会把所有的人打量一番:算上我一共十九个人其中有九个是女性。从大家的表情举动来看。大概只有我是第一次来。

  有几个人已经倒下了,剩下的还在一杯接一杯添酒。因为这里面没几个人认识我,所以只偶尔有人邀我举杯。晓研居然也还没有喝倒。但她的脸很红了,红得像一团霞。

  等到龙哥招呼大家去休息的时候已经没有几个清醒的了,包括我。但是我知道我不能留下来,我对晓研说我要回去。听了我的话她很吃惊但她没有挽留。

  没有人去送我,那一夜我是离开那个地方的唯一的人。

  二、如如

  这段时间里,我陆续有几篇文章发表了。我用稿费请阿勇在学校旁的火锅店吃了一顿。我们在一起吃饭却有过几次了,当然大多都是他请我,每次阿勇泡妞得手后都是我们醉酒的日子。

  那天大家的心情都不错,所以酒没少喝。酒多了话也变得无遮拦,到了最后阿勇舌头都直了但他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小林,你好样的,有你这样的朋友我高兴! 可是,人不能活得太窝囊了,晓研她很不错,你他妈的最好,最好别白白把机会错过了!”

  “阿勇,晓研她是不错 可是我和她不可能的, 再说,人家有男朋友了……”

  “小林,我说你永远都这个熊样了!告诉你,我喜欢上阿倩了 就算她有龙哥那又如何?” 我忽然注意到他的眼睛是血红的,好象有一团火要喷了出来。

  我扶了阿勇回去。同学递给我一封信,是一个叫如如的人写来的,从所用信封和上面的字体可以判断:写这封信的一定是个女孩子。 我拆了,并用最快的速度看完。她说她正读高三,前几天看了我写的《遭遇青春》,觉得文章对象她这种年龄的人很有启发。她的家正好离我们学校不太远,所以她想见见我,问我有没有时间,并让我尽快写信回复她。

  我趁着酒劲下意识地拿出了纸笔,首先对他对我的文章的评价表示感谢,并告诉她我很愿意和她做面对面的交流,如果可以,下周她就可以到学校找我。

  没想到如如真的来了。那天我们寝室还没有一个人起床。有人敲门,是那种很轻很有节奏的敲门声。

  “妈的!”阿勇翻了个身骂道。

  我跌跌撞撞打开了门,随之就惊呆了: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女孩子。

  “你好!我找小林。”

  “你是如如吧?”

  她点头:“小林他在吗?”

  我正在想如何回答她,她一抬头见到了我脸上的表情:“噢,我知道了,你就是小林!”

  “没想到你这个时候来,失迎了。”

  她的脸红了一下:“我事先也没告诉你呀。”

  我连忙把她让进屋坐下。

  她是一个很容易接近的女孩子 所以我们的谈话一直在平和的气氛中进行。如如完全是一副中学生打扮: 蓝色的外套加白色的短裙,头发梳成了两个高高翘起的马尾辫。只能用可爱形容她吧,因为她实在称不上漂亮。一对小虎牙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了。说实话,第一次见面如如并没有留给我多深的印象。

  阿勇和阿倩的关系真的有些不正常了,他常常是一到晚上就不见了人,而到白天则蒙头大睡。我想劝劝他,但我知道那是徒劳:只要是阿勇认定的事,很少有人能改变得了;何况他对我的意见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但不论如何我要试试,毕竟阿勇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些天我没有想到过晓研,她和阿倩那一群跟我们的生活是不该有交集的,也包括阿勇。但是没办法,阿勇已经陷进去了。最近他已经向别人借了两次钱了,昨天晚上又朝我要了500,他开口是1000的,但我只能给他那么多。

  一个上午我都发现阿勇很郁闷,一盒烟都快要抽空了。

  “我们好久都没出去走走了,到海边去转转吧。”说这话的时候我没有抬头看他。

  “我已经约了阿倩……”

  “阿勇,你应该——”

  “得了吧小林,晓研很惦念你呢。” 他站了起来,理了理衣领走了出去。

  我追到门口,却发现如如正站在那里:“小林,本来我是碰碰运气的,没想到就见到你了,真巧啊。”

  我们进屋坐下。如如告诉我她们班上很多人都喜欢我的文章,所以她希望把我以前发表过的借一些回去给大家看。

  “这没有问题的。” 我从书架上翻出一叠报纸杂志给了她,“可以送给你,只要你喜欢。”如如接过,很开心地笑了,露出了她那对虎牙。然后她就低下头很仔细地翻看起来。

  “是你的东西了,你不缺时间看。”我提醒。

  如如还在笑:“你没吃过饭吧,我请你。”

  我们随便找了一家快餐店吃了些东西。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到外边吃饭本该我付钱的,可如如非要出,我就没再坚持了。有时候女孩子比男孩更爱面子,显然这时候过多的客气起多余的。

  如如告诉我她家人准备要她读完大学后出国,所以平时对她要求比较严。换了一身便装的她要更耐看些,至少能看出来她的身材还是不错的。走了几分钟她停住了:“小林,我要回去看书,不能陪你了。”于是我们在那个路口分了手。

  寝室里没有一个人。我拿起一本弗洛伊德的书才翻了几页就起了倦意。电话响了,是晓研打来的:“小林,你能过来陪我吗? 我现在一个人在家。” 我来不及推脱,她又接着说: “我让车到学校门口接你,车牌号是18201,我等你啊。”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很疲惫的样子。大概是刚刚睡醒,或者是她病了?

  司机把我带到晓研的住所,又领我到了楼下:“她在那间房里,你上去敲门就可以了。”我说了声“谢谢”,他钻进车走了。

  这所房子比我上次见到的还要奢侈些,能住在这里的绝对是特别有钱的人。这是晓研她家吗?那么她父母呢? 一瞬间有很多疑问回旋在我的心头,但我马上清醒了下来:这时候想些什么都没用,走进去就什么都知道了。

  开门的正是晓研:“你来了。”她把我拉进了屋又马上关了门。

  “嗯,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她竟然没有回答我;我才注意到她的眼睛是红的,好象刚刚哭过。而且她只穿了一身睡袍,但却是显得很华贵的那种。

  说话的间隙我四处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证明了主人的身份。

  “这房子是他爸爸送给他的,我和他好上后他就让我过来住了。”

  我没有做声,我的意思是让她继续说下去。

  “但他很少回来。”

  我还是没接,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

  “我们吵架了,他就又走了……” 她突然抱住了我,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哭了:“不要动,好吗,小林?”

  我没动,但我也抱住了她。

  她没有化过妆,脸上没有前两次见到的那样光泽,但是你不得不承认她的美。她的唇是苍白的,那苍白逐渐靠近我,在我的头脑还是一片空白的时候,重重压到了我的嘴上,很热,很湿,还有些滑。我浑身打了一个寒矜。

  我推开了她,倒退几步。她怔了一下,冲我做了一个很勉强的笑:“对不起小林。”

  “我们聊聊吧。”我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

  “小林,我不知道你对我是怎样的印象, 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认为我是一个好女孩。”

  我沉默,以此表示认同。

  “其实我的家境很一般,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奶奶有病,他们供我上学不容易。”

  “你没有评价自己的必要,你只要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

  “我知道……但我是女孩子 你不明白的……”

  是的,我不明白,我也不需要明白。

  我该走了,如果阿勇回去,他一定在等我,于是我向晓研告别。

  “谢谢你小林, 如果在学校里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我想我会帮你的。”

  阿勇果然在等我。他喝酒了,不过没有醉:“小林,我们出去走走。”

  海边没有几个人,因为今天风很大。阿勇挎上他的吉它,唱起他自己写的歌:

  “不要靠近我

  我是大山我不怕寂寞

  当泪水流下我的脸庞

  孤独对我已不算什么

  不要靠近我

  我习惯一个人的感觉

  秋天到来的时候

  我喜欢一个人流浪在大街

  ……”

  波浪拍击岸边的石块,他的声音传出很远。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凄凉。

  三、丽丽

  天气凉了起来,尤其是在早上。但这于我和阿勇来说似乎没有多少关系,因为我们很少有在太阳升起之前起床的。可是今天我早早起来了,实在想不到,我也有睡不着觉的时候。

  学校边上那条小吃街挤满了人,我捡了人少的一家,那里只卖油条加豆浆。我要了一份就慢慢吃了起来,说实话,对吃我没什么兴趣,所以对我来说,吃饭是例行公事,能添饱肚子就行。

  一个女孩子闯入了我的视线。我以前见过她,是阿勇指给我的。据说在学校里追她的男生有几个连,但她却一个都看不上。所以当我忽然发现她就坐在我的对面低头喝着豆浆时,就像刚刚做出一个重大科学发现般欣喜,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在我们学校美女历来很罕见,所以像她这样的人也算是有骄傲的资本了,但我总觉得她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材都绝对比不上晓研或者阿倩,却又说不出区别在何处,或许她们不属于一种类型的人吧。直到她起身走了,我才付了钱,慢慢溜出人群。

  大概就是欣赏了美女的缘故吧,我的心情变得格外的好。很久没进学校的图书馆了,阅览室有几种我喜欢的文学杂志也该去翻一翻。对了,还有我写给其中一家杂志社的一篇文章已经寄出一个多月了,正好看看在新出的一期上刊出了没有。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就朝那个方向走去。

  阅览室的人不多,大都在看娱乐或新闻之类的东西。我取了那几本文学期刊和一本诗集,在靠近窗子的地方坐下来。很快有一篇文章吸引了我,那是描写一个打工者成长历程的故事,待我把整个文章读完,第二节已经下课了,有很多的人涌了进来。书架上那些比较新的杂志转眼间被抢一空了。没有发现有一个熟人,所以我又继续看后面的文章。

  “同学,你也喜欢文学吗?”说话的声音离我不远 可能是对我说的,所以我抬了一下头,居然是她,我们学校的“美女”!

  我笑了一下:“你也是?”

  “是的,可是我来得晚了些,所以没借到, 你是不是……?”她用眼睛瞄了一下我的书。原来是在打我的主意!

  “我不喜欢做好人,但今天可以例外。”

  她倒一点都不客气,一下子拿走了两本,“谢谢!”外加一个迷人的笑,这通常是美女表示谢意的方式。

  令我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耐下心去读,而只是快速地翻页。原来是个假文学爱好者,这种事情很常见,文学这东西本就没有几个人真正喜欢它。

  “请问,你在找什么东西?”男人总会对美女的行为表示出极大的好奇心,不过其实际用意往往是在猎寻讨好或者献殷勤的机会。

  “一个叫小林的人写的文章。” 顿了一下,她又说:“后来我才知道他就和我们一个学校的,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但我却见过他几乎所有的文章,幽默中藏着忧郁,诙谐里埋着辛酸,就像我这个人,所以我能够读懂他。”她说完了,眼睛里发出了光,仿佛对什么东西悠然神往。

  如如?我怎么会在这时候想起了如如? 难道只是因为他们两个都喜欢我的文章吗? 我不仅为感到可悲起来,因为最近我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绪了。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对于一个从事写做的人来说,如果不能按照自己原来设计好的思路走下去,那写出的东西准得是一堆驴粪。所以我努力使自己回到眼前的现实来。

  “我也读小林的文章,每一篇都读过,而且我一定比你更能体味他文章里包含着的感情,因为我……” 剩下的几个字我没有说,我不想在女孩子面前随意表现出我的轻浮和功利。

  “不,我敢说我是最懂他作品的人,除了小林自己!在我的心冷了的时候,我从他那里感觉到了温暖;当我的情感死了的时候,我从他那里找到了希望。如不然,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还活着。”她的眼睛湿润了,背过我。但我依然能看到有一串水样的东西滑落她的脸。他的脸很精致,却很苍白。

  一定有很多人在看她,但她没有要掩饰的意思。漂亮的女孩子不会太在乎别人的眼光,欣赏的、贪婪的、嫉妒的、不怀好意的,这于她们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

  我忽然觉得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出去走走吧。”但这句话我刚说出口马上就后悔了,我知道这时候遭到拒绝的下场和代价。没想到她站起身,捋了一下头发,在我的惊愕中说了声“走吧。”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所以远离教学区的校园原始地貌“风景区”成了亚当夏娃们的乐园,一对对促膝而坐的恋人是校园中别致和特有的风景。或许在隐蔽处还有更加亲密的,不过那已吊不起整天在这种环境中生活着的人的胃口。小路上没有几片落叶,大多种树的叶子早就落光了,连据说是四季常绿的草坪也变成了苍黄色。在阳光下,那一小簇枫树的叶子红得像火,燃烧在寂静又充满生机的校园中。

  我也成了能吸引人的眼光的风景,因为走在我身边的是我们的校园美女。我看到有一个男生自搜索到我们这个目标后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女友在几次努力制止都无效后生气地转过身去;还有走在我们前边的一对恋人由于男主角的频频回头而双双摔倒在一条新挖开的排水沟旁。

  “你要是小林就好了,我的经历绝对能使他写出一篇很好的作品。”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现在只是一只幽灵!”

  我摇摇头,对于她的事我真的很想知道,而且越快越好,但是我不知道怎样开口问她,就算我问了她也不一定会说的。

  “你应该知道,我无论走到那里,都会有很多男人向我献殷勤,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应该是一条值得骄傲和炫耀的资本,但对我却很可怕,有时候简直就是折磨。”

  “为什么?”她说得太过简略了,而且关于她的身世我是一无所知,所以我只有问。

  “我不想让任何人听到,因为那很可怕!”

  接下来就是沉默了,我们就像是初到的游人,把所有值得看过的地方都转了一遍,然后走上了通向宿舍区的路。

  “谢谢你能够陪我,我住Ⅲ舍417,以后可以找我。对了,我叫丽丽。”

  她一直没有问我的名字,所以她也不知道,我就是小林。

  今天确实有些反常,我不仅早起,到晚上竟也睡不着觉。这个时候人会胡思乱想的,而这样更会驱逐不多的睡意。我忽然想起了如如。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不知道她还有没有记得我?于是我跳下床,试着给她拨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大概是她妈妈:“如如不在!”语气很僵硬,“你是谁?给我记着,以后别在这个时候找如如!”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啪”的一声那头挂断了。

  我惺惺退回了床上。阿勇摸了过来,一脸坏笑的样子:“怎么样?搞定了没?”

  “谁?你在说谁?”

  “我说小林,你最好别给我来这个。都说身边有了女孩子就会变,没想到你也是这样的。”

  我把头缩进了被子里,懒得理他了。他一把提开了我的被子,把我整个暴露在空气中:“走,咱们出去喝点,我买单!” 夜色很浓,空旷的大街显得很荒凉,空气中有一种东西弥漫着,就像夏夜的雾气,粘上人的皮肤有丝凉凉的感觉。我们进了一家烧烤店,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几搓还未散去的食客已经东倒西歪了。要了两盘肉串一对几翅膀外加四瓶啤酒,我就静静等着了。从阿勇的表情,我知道他一定有话要说。

  “晓研人真的很不错,小林好运气啊你。再加把劲,我看有戏!”

  “我不是来听你说她的,我也从来没在她身上用过心。阿勇你说话注意点。”

  “切,你小子怎么啦,这不是你小林吧?”

  我没吱声他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阿勇点了一颗烟,使劲地抽了一口,就抬头看着天花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但他终于说出了一句令我震惊的话:“我已经跟阿倩上过床了……”

  他面向我,脸上带着一丝难懂的笑,但只那么一闪就不见了。“阿勇,你他妈的最好老实点!你的事兄弟我不想管,不过别忘了龙哥可不是瞎子!”我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好象没有听见我的话,只冲里面喊了一声:“再来两瓶酒。”

  第二天下雪了,是我来到这个城市后的第一场雪,这令那些从南方来的学生很兴奋,寒冷不能埋藏他们的热情。再加上今天是周末,所以一个上午都能听见喧闹声,就像黄昏中的都市大街。阿勇出去后,寝室又剩下我一个人了。我铺好纸笔,准备构思正在完成的小说的结尾部分。似乎每一次都这样,往往一篇文章快要写完了,在结尾处会把我难住。我是一个比较挑剔的人,写了几次都被自己否定了。我相信读者的眼睛,也知道他们会比我更加挑剔,所以我不想我的读者们在结尾处吃了一个苍蝇,那样会把人恶心死的。

  有人在敲门,如如?

  我开了门,果然是如如!

  “小林你的气色不是很好,要多注意身体的。”这是他进门的第一句话。

  “我知道,你也是。”我回答她。

  如如的兴致很高,她也喜欢雪吧,女孩子都喜欢浪漫的:“小林,我是想找你陪我出去看看。我们月考的成绩刚刚出来,我考得很不错。本来妈妈不准我出门的,但今天的雪让我想起了你,你没出去走走吗?外面很漂亮的……”她的话忽然断了,目光停留在我那堆纸上,“咦,这是你新写的作品吗?我要先看看!” 因为这还是初稿,所以很乱,但她还是读得很认真。我只好呆在边上,屋里很冷,我不停搓着手。“小林,你过来。”她指给我几处需要修改的地方,但就是几个笔误而已。

  我们谁都没有说什么话,她只顾低头看着,脸上带着孩子般的笑。我看着她,和她接触的那一边身体有一股热的东西在回旋着。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她终于读完了:“小林,简直太棒了,可惜还没有结尾。”她忽然转过身来,嘴角撇了撇,想把遗憾的心情展现给我吧。她的脸很光滑,但整个变成了红色,不知道是由于激动还是冷。

  但她的眼中分明有泪水流出。在她用手去遮掩的时候,我看到那手也一样的通红了。刹那间,一股强烈的怜意从我心中油然而生,我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攥住。

  只有冰凉。

  “小林,在你的小说中你是那样了解每一个人,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能了解一个女孩子的心呢?” 她终于抑制不住自己,把头埋进我的怀里哭出了声。

  我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

  我捧起她的脸,于是我们是那样接近。她微微闭着眼睛,象是在等待什么。我把嘴轻轻放到她的唇上。她还是没有动,眼睛依旧没有睁开。

  我感觉身上最原始的欲望被怀里的这个东西激起了,一种压抑了很久的能量快要爆发。但我知道我不能:它不应该是对她的。此刻她一定是在做着一个梦,我不能叫醒她。我不忍,也不能。

  “如如……”

  她忽然抓住我,她的回吻疯狂而热烈。我们像两个酒醉的人纠缠在一起,伴随着唾液和激情,她的呼吸渐渐急促,又开始变成了呻吟。

  我把她推倒在床上。她的手揪着我的头发,右手慢慢移到我的耳根,脖子,同时我感觉在我的胸脯下,她的胸和我的下身一样坚挺了起来。她把头歪向了一边,我顺势用两片唇夹住了她的耳朵。

  她在做梦,我已醉。

  在我进入她身体的那个瞬间,她发出了一声叫,很痛苦的叫。她的眼睛也在那一刻睁开了,那里面射出的,是一种恐惧的光芒。

  我一下子从她身上弹开,也就在那时间,她醒了:“对不起小林,我不该爱上你的。”

  接下来我们做着各自的事情。她把衣服穿好,然后理了理刚才被弄乱的头发:“我走了小林,但以后我还会来!”

  “我送你……”

  她没有说什么,那表示她没有拒绝,就像刚才在床上她也没说什么一样。

  我们两个都把手插在衣兜里。夕阳的余辉把外面的世界映成了淡红色,傍晚的风狠狠刺激着人的皮肤, 但一切又显得那样安静。有几对余兴未退的恋人嘻闹着或者依偎着走路。在远处,整个城市都昏昏欲睡了。

  送走如如,我忽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浪子,一时间竟没有任何思绪了。直到感觉整个人都完全凉透了我才慢慢向学校走去。寝室的门开着,几个人都在被窝里温暖身体。此刻我不需要这个,心的温度是不能靠棉花或者丝物来保持的。

  我的小说!来自一瞬间的灵感仿佛雪面上折射的光,把我周围的一切都映成了空白。于是我俯下身,文字如雪般飞舞起来。电话响了,但没有人接。我怕我一停下来头脑中的所有构思都随之停顿消失,所以我也没有接,虽然电话就在我一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小林你什么意思啊?”阿勇对我吼道。

  我这才很不情愿地拿起听筒。

  “小林你马上过来一下行吗?我有话和你说!” 晓研?!她的声音很急促。

  “我正在有事,很对不起。”

  “那这样吧,我电话里给你说,是关于阿勇的事。”

  “你说吧,我在听。”我怕阿勇听到,所以压低了声音。

  “最近阿勇和阿倩的关系很……”

  “我知道。”

  “龙哥好象也知道了,所以你要劝劝阿勇。龙哥是什么样的人你明白,他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如果哪一天让他抓住了什么把柄,那他绝不会放过阿勇的!”

  放下电话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为阿勇,也为我自己。我用眼睛的余光瞄了一下阿勇,他仍在仔细研究分析着以前女孩子们写给他的情书,所以我继续我的小说,无论如何我今天要把它写完。对于一个用心写做的人来说,在半路上停止绝对是一种心灵的摧残,那份惦念甚至要超过最心爱的女孩子。

  该收尾了,但我终于不忍下笔:我的故事从来没有悲剧,即便是一个心酸的开始我也通常给它安排一个喜剧性的结尾,那样才不会让读过它的人感到遗憾,从另一种意义上说也能给我以莫大的欣慰。可是现在我明白了,真正的生活并不总是完美,就象几个小时之前的我和如如,激情会在突然间消退,但那其中包含的东西是需要花很长时间去品味和追忆的。

  我终于写完了最后的几行字,是几句诗,我以前写的。脚几乎僵掉了,但已经懒得去找开水,就那么钻上床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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